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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上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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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上樓

“上回是不是你打我女兒?”

葉玲想起林頌之前臉上的傷口,新仇舊恨疊加,她掃了眼自己的指甲,只長出了短短的一截,冷笑一聲,毫不猶豫地抓了上去。

廖太太痛得驚叫,反抗不得,又被力氣大的葉玲壓在辦公桌上,抓起了頭發。

她呸了一聲:“看你這潑婦樣,知道你老公為什麽不要你嗎,就是你不體貼溫柔,把男人逼走,得像我,專門講好聽話,哄著男的,你自己不會經營婚姻,還有臉出來找其他女人麻煩!我是廖總,也要踹了你,看到你就惡心。”

廖太太也罵了回去,可她講什麽,葉玲都不聽,只輸出:“你老你醜你惡毒,你老公不要你,沒有這個小三,也有別的,反正就不要你!”

最終把廖太太罵哭了:“那我能怎麽辦?他也不要兒子,只扔給我一筆錢!”

葉玲被她的眼淚燙到,松開了手,尷尬地只敢扭頭看窗外的江景。

而林頌早就坐下來,翻看《中國修船價格指引(2016版)》(紅本),這是不久前才發布的版本,為的是制止船廠為搶單壓低報價,嚴重影響修船質量。

還有一份《修船質量標準》的英文版,修理外籍船舶,利潤高,還可以享受退稅減稅政策,但相應要求也高,資質難以審批。

好在福興已經有了好幾艘船的維修經驗,雖然都有波折,但幾任船東的評價都還算不錯,也符合政府推進的綠色發展政策。

她擡頭看了下墻壁,墻上掛著的就是其中一份客戶意見調查表的覆印件,船方在冷作、機電工程、塗裝、船期、環境和安全、服務都給了五分的滿分評價,只有6s給了4分。

林頌在想,如果她是外籍船東,她選擇福興的理由是什麽呢?

修船協會絕不會允許福興用低價搶奪市場,撈浮財的年代在零八年金融危機之後就結束了。

只剩下船期了,想辦法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,縮短修船時間。

林頌在電腦上繼續打字,整理福興的優勢,等到廖太太冷靜了一些,她才抽空問了句:“鬧完了嗎?鬧完請出去,沒人想看你撒潑演戲。”

她話音落下,手指敲擊鍵盤的動作微微停頓,想起了周其均,她怎麽還學起了他。

反倒是葉玲,於心不忍:“好啦,廖太太,我……我剛剛也是騙你的,你別難過了,男人通病,我老公還活著的時候,我聽話溫柔又賢惠,他身邊還不是三陪一堆!”

“那我怎麽辦?”廖太太迷茫。

“你管好孩子,拿好錢,等他死了,你就幸福了。”

“那我現在就去殺了他。”

“你傻呀,你坐牢了,你兒子咋辦,你剛剛說你拿了一筆錢,多少啊?我也拿了一筆遺產。”葉玲還攀比了起來,可憐她,“沒事,蚊子肉也是肉……”

“三千多萬……”廖太太面色蒼白,想到都是她這麽多年錯付了。

“什麽?”葉玲心生起嫉妒,“那你老公人挺好的啊。”

“你個老肥豬也想搶?”廖太太又激動了起來。

梁真收到消息,很快就趕回船廠,她推門進辦公室,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廖太太。

廖太太這一次沒罵小三,反倒跟林頌說:“這種沒道德的女人你也敢用,她山區來的,窮瘋了,只看中錢,你根本就玩不過她,你以為我老公為什麽要跟她合作,因為她直接背叛了她原來的公司,帶走了一批骨幹,你以為就憑借我一個人,就能把她逼走?搞笑,我是找了她前公司。”

梁真覺得可笑,這裏面有太多原因了。

廖太太又道:“林總,你跟她就不是一個道上的,你看你平底鞋、工服,她呢?不安分,又是高跟鞋又是包臀裙,騷……”

葉玲低頭看了下自己,高跟鞋、裙子,二次惱火:“我用鞋跟打爛你的嘴,穿裙子怎麽了!”

林頌不想笑的,忍了半天,跟梁真對視了一眼,笑出了聲。

葉玲直接出門去喊保安。

新來的一批保安不認識她:“您是?”

“我是你們老板的媽,氣死了,趕緊把這個瘋女人給我趕出去。”

……

等廖太太離開後,林頌給玲姨倒了一杯茶,笑看著她:“玲姨,你以前都是偽裝的啊?”

葉玲有點不好意思:“你爸就喜歡我嬌滴滴的。”

她看了眼墻上的掛鐘,又急急忙忙起身:“我得趕緊回家準備晚飯,不然趕不上給小嶼送飯了。”

辦公室門開了又關,只剩下林頌和梁真。

“你相信她說的嗎?”沈默半天,梁真忽然問。

“哪一句?是你搶她老公,還是說你背叛前公司。”

梁真沒回答,嘴角含著淺笑。

林頌說:“人往高處走很正常,喜歡錢更正常,打工不就是為了錢,不然在家躺著不就行了,我也一樣,每天都在想著錢,要有更高的利潤,才能留住人。”

梁真噗嗤一聲,又聽林頌說:“你可千萬別愛上廖總。”

她眼淚都笑出來了:“頌頌,你又天真了,只有你才會追求愛,應付這些雜七雜八的事,就已經筋疲力盡了,根本沒精力去想什麽愛不愛的,我只想賺錢,養活我自己和外婆。”

她頓了頓,又問:“你跟姓周的那個真的分手了?”

“嗯。”

梁真還是笑:“所以我說只有你才會為了愛不愛的分手,因為你沒有經歷過連飯都吃不飽,為了讀書,得外婆帶著我,一家家親戚求過去借錢,你去年說要聯姻相親,我還以為你想通了,不清高了。”

“因為去年我爸還活著,他想甩鍋我,其實……我也想甩鍋他。”林頌彎了彎眼睛,“人家只講他賣女兒,但現在福興我在管,我要是真做了什麽,那不就等於我自己把我伊公的船廠賣了?”

“你不能讓你伊公被人戳脊梁骨,說他的孫女沒有骨氣。”梁真猜都能猜到,“人死如燈滅,面子算什麽,拿到手的利益才是真的。”

林頌沒有跟她爭執,本來就沒有輸贏定論,就像之前說的那樣,她們成長環境不同。

福興再小,瀛洲林氏造船再沒落,270多年的船業交到她手上,經歷過這一年多的管理,就已經不只是一個虛無的名頭了。

去年她以為是累贅。

現在早明白,這是伊公送她的最後一個禮物,伊爸最後的良心,如果真的從零開始,別說造幹船塢,她連龍門吊都沒錢買。

梁真順著林頌的視線看過去,墻上掛著的,除了船東評價,剩下都是福興曾經的榮譽,90年代閩東地區第一家同時獲得國家船檢局、省船檢局、農業部漁業船檢局一致認可的企業。

上面將要掛上外輪、臺輪維修定點企業,進口外籍船舶拆解企業,還有AAA綠色修船企業。

梁真移開目光,合上辦公室門之前,林頌叫住了她:“梁真。”而不是真真,或者梁經理。

“如果你想離開,可以提前跟我說。”

“你怕我背叛你?”梁真仿佛在思考,“福興哪裏值得別人大費周章地覬覦,我就算想背叛,也要有利所圖吧?”

林頌裝作被刺痛:“你等著,我現在就拉外輪回來。”

兩人相視一笑。

梁真又補充道:“我們已經累積了口碑,已經有不少修船單找上門來了。”

她逆光站著,面孔是模糊的,笑意轉瞬即逝,她不會後悔做過的任何一個選擇。

她只忠於她自己。

……

2016年的最後一個月,林頌除了忙船廠事務外,就是跟行政經理陳鳳帶著福興修船的資料往返奔波於各個機關部門,跑經貿委問新的評估標準,等待省口岸辦批準福興成為外輪、臺輪維修定點企業。

陳鳳說:“修船還是可以做的,梁經理最近接了幾艘要換證檢驗的船,都是2011、2012年造的船,正好五年一檢,還排了好幾單要到明年再修,是年度檢驗。”

陳鳳提醒林頌:“林總,還有引航站、海事局、海關、出入境邊防檢查站、街道辦事處、派出所、區政府,船廠就是這樣,除了船舶體系龐大,對內管理、對外運營也是這樣。”

她也算是看著林頌長大的人,見林頌累得灰頭土臉,忍不住笑道:“有一些部門的人我認識,但是需要你配合,有一些……林總,你得找找中間人,因為不僅僅是修船用得到。”

林頌從幼兒園到高中,一直在本市最好的學校念書,人緣不差,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,她一直屬於校園裏的風雲人物,這時候總算派上點用場了。

她把幼兒園照片、小學通訊錄都翻出來了,還在初中、高中同學群裏搜索名字,就連周其均都收到了她發來的信息,問他認不認識某某人,應該高中跟他同一級。

周其均屬於那種,畢業後在大多數同學眼裏,跟死了沒區別的人。

他基本不出現在朋友圈,不點讚,也不發,上一次發朋友圈還是僅林頌可見,也幾乎只給林頌評論問號。

以前還有客戶發現他沒朋友圈,很欣慰:“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律師,日夜顛倒,拿了錢就是工作,你們所鷺城那個律師啊,我還在焦慮進度呢,他周末在那發雪山徒步,給我氣的。”

那個客戶講的就是陳淮川,傷到川川律師的心了。

周其均雖然心盲,但他對數字、文字的記憶力敏銳,一下就記起這些人,能對應上是哪個階段的同學。

問題是,他四年前才開始用微信,沒幾個以前同學的聯系方式。

於是,當那些同學收到驗證消息:“你好,老同學,我是周其均,還記得嗎?”

第一反應都是死騙子。

林頌拿著周其均的手機,翻看他一直被拒絕添加好友的消息,笑得不行,有幾個加了他,聊天記錄更好笑。

別人跟他聊了幾句後,他就問:“方便問下,現在在哪裏發展呢,同學。”

“街道辦。”

“優秀,有時間一起出來吃個飯嗎?”

“你真的是周其均嗎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發個照片?”

周其均先發了那張林頌當過頭像的執業照,對方不信,覺得到處都可以下載。

於是又發了張他和林頌的自拍照,因為他手機裏的人像照片不多,除開工作外的照片,就更少了。

對方:“這個女生有點熟悉,好像也是我們學校的,女朋友嗎?”

周其均沒有回答,只再次邀請見面吃飯,大概就是因為沒有回覆,所以對方相信了。

林頌想,他們之前也沒有談地下戀,但是很奇怪,彼此都沒有把對方介紹到自己的朋友圈子裏。

她把手機還給了周其均,說:“雖然他們的確是你的老同學,但是現在一聽到老同學,別人就會想到詐騙的。”

周其均不在意他們怎麽想的,只跟林頌講年後什麽時間,大家一起聚個餐。

小白在壹號小區的草地上奔跑,跑累了就搖著尾巴回到林頌身邊。

它再次見到林頌,好像很興奮,卻要跟流浪過的本能相對抗,先是威脅地齜牙炸毛,克制了半天,才變臉,乖乖地把頭伸了出來,放在了她的腿上。

林頌坐在長椅上,狐疑地看著它,問道:“是不是想我摸你的時候咬我?壞狗。”

小白歪了下頭,濕漉漉的狗狗眼期待地看著林頌。

林頌第一次意識到,這只惡霸小狗也有這麽可愛的時候,心裏柔軟,她吃軟不吃硬,伸出兩只手,捧住了它的頭。

“小白,你也有這麽可愛的時候。”

小白吐出了舌頭,咧嘴笑,它在林頌身上聞到了那條紅色圍巾熟悉的味道,自動收起了所有向外的刺,只剩安心。

它還是條聰明的小狗,聽得懂林頌在誇她,不自覺就把頭昂得更高了。

周其均靜靜地看著小白朝林頌撒嬌,莫名地心情更好了起來。

林頌給小白順毛,又攤開另一只手,示意周其均把小白的零食給她。

小白美滋滋地閉著眼,靠在林頌腿上,嘴裏嚼呀嚼。

“分開了想起我的好了,是不是?”

“你就是賤兮兮的,欠打。”

“傻狗。”

林頌罵的是小狗,但周其均總懷疑她在指桑罵槐。

等小白玩累了,林頌就要回家了,但小白咬住了她的褲腿,嗷嗚嗷嗚地叫。

周其均好心幫它翻譯:“它想讓你上樓。”

小白配合著搖尾巴,下意識吼叫一聲,嗓音很粗,又仿佛想起什麽,夾起嗓子像只小奶狗一樣撒嬌。

翻譯官說:“它說,它想跟你一起跨年。”

是的,這是2016年的最後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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